中欧体育官网以一场远渡重洋的寻鲸之旅找回对抗孤独的力量六年前，多琳作为一名记者第一次造访阿拉斯加最北部的小镇乌特恰维克，在气候变化的国际争议下探访当地捕鲸社区对气候变化的看法。古老的因纽皮雅特人世代依赖捕鲸生存。她进入本土捕鲸者的世界，参加了卡里克一家的春季捕鲸活动，逐渐被当地围绕捕鲸而形成的古老价值观和社区文化吸引。

　　六年后，陷入贫困和孤立的多琳带着两岁的儿子麦克斯开始了一场非同寻常的冒险：一路北上，从墨西哥的潟湖到北极的冰川，跟随带着幼崽、躲避虎鲸攻击的灰鲸母亲完成哺乳动物距离最长的大迁徙，最终也与卡里克一家重逢。旅途中，她探索了灰鲸和幼崽的故事、历史和习性，揭示了气候变化对古老海洋和海洋生物造成的深刻影响，以及灰鲸在剧变的海洋生存下来的尝试。通过这趟旅程，多琳寻回了自儿时起与海洋和鲸鱼的深层联结，寻回了直面生活变化的勇气和韧性，重获新生，写下了这本《如我如鲸》。

　　生活的困境绝不会因为一趟寻鲸之旅就此消失，但在作者这段旅程中，我们看到了个体对抗生存性危机的挣扎与努力，看到了现代性危机之下更广泛的生灵与族群的生存样貌中欧体育官网，看到了人类与其他生命未来终将面对的变革与挑战。

　　这本书的英文原名叫作Soundings: Journeys in the Company of Whales，直译为“声音：与鲸鱼为伴的旅行”。但其实我很喜欢中文版的名字《如我如鲸》，因为这个中文名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故事给我的感受。

　　故事的主题并不陌生：BBC国际记者多琳发现自己的生活因为怀孕生子而彻底触礁——怀孕生子之前，她是还算光鲜亮丽的中产独立知识女性、怀抱对环境新闻的信仰在行业里跌跌撞撞地全力奔跑；成为未婚妈妈之后，她失去了体面的工作和光鲜的社交生活，分娩后被孩子父亲赶出家门，最后因抚养权官司对簿公堂，失去了所有的积蓄，直到不得不带着孩子搬进社会福利部门设置的未婚妈妈避难所。

　　另一条更像是一场疯狂的冒险，但这个念头就像天上的月亮在冥冥中召唤着她——，然后带着刚刚两岁的孩子开始一次跨越半个地球追踪鲸鱼的旅行。

　　这听上去很疯狂，但对多琳来说却有非常深刻的内在逻辑——当生活因为个体无法控制的因素天翻地覆、彻底触礁，当原本就脆弱的人们被打回原形、蜷缩成婴儿姿态全无力气，当个人的自我认同与存在于世的理由都面临最深刻的危机时，人最本能的反应总是翻检过往人生中最滋养灵魂的那一段时光，在尘封已久的时光宝盒中寻求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生活中的失败与拒绝，是很伤人元气的。特别是当自己拼尽全力，却只能看着所有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滑落时，尤其如此。

　　对《如我如鲸》的作者的多琳来说，日暮西山、无法保障职位和工资待遇的新闻行业；受价值认同驱使的环境正义追求屡屡让位于被资本和利益裹挟的所谓“平衡报道”原则；童年无法被满足的情感需求在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中再次陷入困境；还有让她心力交瘁、生活跌入谷底的抚养权官司以及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坚强的“正常人”也许还能冷静地运筹帷幄。但“坚强”原本就是基因或稳定的养育环境的馈赠，而多琳出生时就没含着这把化险为夷的金钥匙：

　　“你太容易受惊了。”他这么说，就像评价他捕猎的一只动物一样评价我。我努力压制这种反应，这是我童年时对任何意料之外的触碰或声音的条件反射……

　　从我记事起，我的母亲就经常从狂喜突然变得绝望。当她心情低落时，会像突袭的老鹰一样投下阴影。她可以开心得像太阳，然后毫无征兆地因灰尘、脏乱、寂静，或是其他我无法理解的理由大发雷霆。我出生时，我们一家人住在南威尔士一座陡峭的山坡上的村子里。她告诉我，每次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哭闹。爸爸上班的时候，她独自照顾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我和弟弟年龄相仿，当她用小推车推着我俩上山时，我能看到她脸上的凝重。那时我就知道自己太重了，已经是个太沉重的负担。

　　对多琳来说，从意气风发的记者到陷入困窘的单身母亲，糟糕的原生家庭所塑造的应对方式又给了她已经一团乱麻的生活最后一击。她也很难靠自己的力量翻盘，拼尽全力也不过维持温饱、抱着为母则刚的信念静待转机。

　　生活的困顿暂时可以勉力支撑，但在情感上，每一次打击都像是来自社会的一次拒绝、一种成为“他者”的排挤、一种幼时创伤应激的重温。从令人窒息的人类世界逃离，跨越半个地球的寻鲸之旅成为她急需的氧气，让她可以在这糟糕世界的糟糕境遇之中继续生活下去。

　　生活的重创时常会让我们不断陷入自我怀疑与否定。有些人应对这种存在危机的方式是学拳击、是瑜伽、是健身、是旅行或者跑马拉松，而对多琳来说，就是鲸鱼，是多年前去往阿拉斯加，被因纽皮雅特女族长带领的本土捕鲸队接纳为部落一员的那段时光，是怀着对昔日温暖的隐秘渴望重回那个北极小镇，寻回封存在北极海冰下的爱与回忆的力量。

　　为什么是鲸鱼？一部分是因为境遇的相似，灰鲸母亲在日益恶化的海洋环境中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崽跨越上万英里完成哺乳动物距离最长的大迁徙。她们是同样漂泊在世俗牢笼中的生灵，面对着无力改变的困境——日益变暖的海洋带来的食物短缺、进入浅海觅食带来的搁浅风险、在必经之路上组团围猎她们的孩子的捕猎者虎鲸、人类活动带来的巨大噪音甚至有可能震裂她们和孩子的内脏……

　　在西太平洋灰鲸的夏季觅食地库页岛周边的海域进行地震勘探期间，研究人员观察到它们的躲避距离可达二十四公里，呼吸模式也被打乱。会杀死远在四分之三英里开外的浮游动物和它们的幼虫。在模拟实验中，扇贝会承受更高的死亡率，并且可以看到它们在后退躲避那个声音。

　　一旦发现了石油或天然气储藏，会有更多船只前来打扰，还会铺设管线，开始钻孔。弓头鲸和灰鲸这两种鲸鱼都改变了迁徙路线，以避开工业噪音。当有轮船和小型船只在周围的时候，灰鲸的发声更加频密，若是有聒噪的舷外发动机，灰鲸的呼喊也更加大声。换言之，它们不得不大喊大叫。

　　利用中频反潜艇作战声呐的海军演习与喙鲸的大批搁浅相关。这些鲸鱼似乎暴露于声呐演习四小时之内就死亡了，伴有大脑和心脏这类重要器官的大量出血。美国政府承认“美国海军舰船上的战略中频声呐”是“此次声学创伤或刺激创伤看起来最为可能的来源＂。

　　低频声音技术也被用于监测海洋变暖。这些测温实验恰恰使用的是深海声道，也就是鲸鱼沟通交流的热线频道。即便是在评估我们的所作所为带来的损害时，我们也在制造噪音。

　　人类对其他物种的共情可能就是源于对身处同样困境的共鸣。他们在它们身上看见自己，因为他们也在人群中遭遇同样的困境。像多琳一样身处人群中的“他者”，以情感而非利益与世界共联。透过多琳的故事，在这段旅途中我们还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身影：强势文化殖民历史中挣扎求生的因纽皮雅特人，最早目击冰川变化的特林吉特人，克朗代克淘金热中目睹家园被毁、迁居到原住民保留区的汗部族……当我们还惶惑于未来的剧变带来的巨大的危机感时，对鲸鱼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种族来说，世界末日或许早已降临，我们的命运早已紧密相连。

　　这种“与万物共联”的特质，很大程度上也是“母亲”这个身份的核心定义——一个理想的母亲关心另一个生命的感受、与寄生自己的另一个生命共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牺牲自己的福祉供养另一个生命而不求多少回报。这也许也是为什么大自然总是被描述为“母亲”。

　　成为在气候变暖的末日，仍旧在随时可以崩裂的脆弱冰面上延续着捕鲸传统的因纽特族群的一员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从来就没有底气的、脆弱的、总在落荒而逃的“他者”之人要以怎样的姿态才能在这些自我认同危机的重重围剿中找到自洽的锚点？

　　在外面这片冰雪之中，我的存在全仰仗这片风景的仁慈，我从未想象过能有一片风景如此美丽动人又如此充满敌意。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再像我儿时那样是我的避难所。随心所欲地想跑就跑在这里或许就意味着死亡。这片冰面不仅催眠了我，还摧毁了我的防御，侵袭了我的独立性。这里无处可逃，而在捕鲸队与他们的冰、他们的鲸鱼，还有他们的社区之间，拥有一些我极度渴望的东西。我不得不放弃我一言不合就脱缰而逃的习惯。

　　多琳的旅行可以说是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冒险，也是一个遍体鳞伤却不得不为母则刚的女人通过鲸鱼和因纽特族群与世界重新联结的过程。这个过程充满了巨大的力量，可以让面对失控的剧变感到窒息、为美丽的生物感到心痛的世界的“他者”们感到强烈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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